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何然

[狗雪]岁三题其一·时境迁


·狗雪,短完
·极度意识流,刀,对话警报

01

“东阁上的那些物件也该拿出来晒晒了,藏着整整一年,没有霉变才好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“他的衣服也拿出来浆洗一遍,天气暖和起来了,哪儿都长起虫子来。”
“明白。”
“……雪女,你不要难过。”
“我为什么要难过?”

她抬起眼睛,用那双平静的晶蓝色的眼睛望向安倍晴明。阴阳师沉默了一息左右,轻轻喟叹。
“雪女,他已经走了十年了。”

02

大天狗死了。
如果安倍晴明是想表达这个信息那着实太过多余,毕竟十年之前大天狗被八岐大蛇袭击,强撑着飞回阴阳寮里的时候,正落在她的怀里。
场面太过惨烈,与妖兽殊死搏斗的痕迹展现在他每一处鲜血淋漓的伤口中,不断侵蚀他的瘴气让他的皮肤都泛着青紫。大天狗就是强撑着这种身体逃回阴阳寮,甫一进门就跌了个满怀。
雪女接住了他。
她茫然地看着满手的红色。
炽热的血液从他的体内汹涌而出,与她冰雪铸成的肌肤相比着实过于滚烫。那些红色透过她的衣裙,渗入她的皮肤,仿佛在她的血管里逆行,最后侵入五脏六腑,消弭无形。
“您这样还真是狼狈啊,大天狗大人。”
“——”
对这残破的躯壳来说的确是极度困难的挑战,但是当他姿势难看地被雪女抱在怀里的时候,他还是艰难地蠕动了嘴唇。
“——什么?”雪女说,“您说什么?”
但是他再也没了回答。

夜半的时候,大天狗在雪女的怀里落了气。

02

“他当时说了什么呢?”
雪女一愣,意识到阴阳师是在与她对话,她的眼睫颤了颤,最后顺下眼睑,看着手上被她一个个打开的包裹。那里面装着昔年他贴身用的、如今被称为遗物的东西。
“我不知道。”她说,“我——没能听见。”
真的,明明距离如此相近,当时她却没能听见大天狗的话。她甚至大声地向他询问“您说什么”,声音振聋发聩,鼓噪着她的耳膜,但是大天狗最后地看了她一眼,脸上露出了一个类似于微笑的神情之后,就再无其他的回应了。
他死去多少年,那个微笑和蠕动的嘴唇都停留在她的记忆里。所有人都对他的死亡讳莫如深,雪女不明白。她不明白他将死之时的那个眼神,以及所有人似乎理所当然地认为她很难过。
“是吗。”晴明说。
她低头将哪些少得可怜的遗物一样一样取出来摆在桌子上,忽而手指勾了勾,她拿起那面扇子,仔细端详着上面竹骨的扇纹,对晴明说:“晴明大人,这把扇子我可以拿走吗?”
阴阳师闻言抬头,看见那面大天狗生前用的祭扇,沉吟了片刻:“……你拿去做个念想也好,放在这里也是落灰。”
“好。”

03

“人死去会回归地府,那么妖怪死去呢,阎魔大人?”
“妖怪与死去的人类没有区别,一个人难以死去两次,雪女,”地府的君主用怜悯的眼神看着她,可惜她一无所察:“对于妖怪来说哪有什么归处呢?若是死去,不过青烟一缕,趁时辰尚好寻欢一场,也不算白活。”
雪女似懂非懂,她讷讷地回答:“我不明白。”
“糊涂些也好,人呐,常恨欢娱少……”
“雪女?”
阎魔的话就被模糊在她刻意压低的尾音里。神乐从外间探进头来,她看见了笑得高深莫测的阎魔和冷淡的雪女。
“神乐大人。”
“二条街五十岚家的姬君不堪鬼怪作祟昨日殁了,晴明叫你一同前去。”
“我知道了。”
她从垫子上站起来,与阎魔行了个礼,“叨扰您了,我先失陪。”
“哪里,妾身也正要去忙。”她顺下眼睑,“有人死去了啊。”

04

五十岚家挂起了黑幡,雪女高高地飘起,只看见攒动的、黑色的人影。
晴明和作为丧主的五十岚家主谈完了,他约莫是所有人里唯一的异色。见到晴明走近,雪女从屋顶上缓缓地飘落。
“从上面你能看见什么?”
“人类。”
“只是这样吗?”
他明显是有话要说,可是雪女不擅长去揣测他的隐言。眼见平日里表情冷淡、此时却明白地露出困惑表情地雪女,晴明摇了摇头。他并不感到失望,但是雪女却以为他是,她不甚明确、犹豫地说出了所见:“……有很多人。”
“他们来给姬君念经了。”
“他们家的公子给姬君抬棺了。”
她是第二次遇见葬礼,但是一切却还是那么陌生,因为大天狗没有举办人类的葬礼。他的仪式非常简单,因为身躯已经化为灵子,所以晴明叫人将他遗留下来的物件一一封存起来;有时候雪女也会觉得,或许世界上根本没有存在过大天狗这个人。
她与他相交不深——大概。偶尔的交流大概也是他傲慢的嫌弃或是宣讲自己的大义,雪女是个非常好的听众,她静听的时候却不会让人觉得她在发呆,所以大天狗反而愿意和她说话。
大概也是一次鲁莽的出战,大天狗一个没有防备被偷袭的山童得了手,眩晕着从半空跌落,雪女从空中降下暴雪,迅速凝结的冰块仿佛是从地上生长的冰雪的枝桠,顶端平钝,正好形成一个平台,她接住了他;等到大天狗清醒过来,雪女缓慢地飘到了他的身边,她第一次对他露出来一个带点得意的、有点张扬的浅笑。
“您该注意的,大天狗大人。”
“多事。”
他哼了一声,张开翅膀再次飞到空中,像是赌气一样,飞得更高、更急。雪女跟在他后面,难得开了个玩笑:“您再这么不小心掉下去,我是不会接住您的。”
“一次失误就让汝得意忘形了吗?”
他斜眼看过去,正好看到她低下眼睛的一刻,眉眼温柔,没有平日里的疏离冷漠。“我没有,”她说,“大概只是觉得——大天狗大人也会出错吧。”
“……哼,”他并未察觉到自己声音里都带起了笑意,“随你吧。”

05

“大天狗大人想过'死亡'吗?”
“汝又开始胡思乱想了?”
“朱雀大街的北条典侍出殡了。”
“晴明带你去了?”
雪女没有回答,但是大天狗得到了答案。他当时在他住所的院子里走来走去,院子的东南角种了很大一片竹林,大天狗很是喜欢,不过他现在没有兴致去欣赏了。他来回走了两圈,对雪女说:“对吾等大义来说,死亡即是终结。”
“您怕死吗?”
“你在羞辱我吗?还是说你想死?”
大天狗从不畏惧死。
他带着那种一如既往的轻蔑、傲慢的眼神看着她:“吾不畏惧死亡,雪女。即使吾不存在于世,吾也不会停止追寻。那是结束,但不是失败。”
……但是雪女会怕。
她曾见过葬身冰原的人类,失去温暖的躯壳和永不凋零的雪莲,他们真实存在着。然而不论是她还是大天狗的死亡,他们都只会化作虚妄,仿佛不曾降临于世。

06

如果你是人类的话,我会为你抬棺。

07

“嗯?你拿着的扇子……似乎是以前大天狗大人的东西呀。”
“嗯。”
“哎呀……原来大天狗大人离去已经这么多年了……”

晚间的时候,她把大天狗身前的衣服取出来。
在院落里朝北的地方,她抖开那件狩衣。
被收藏多年的衣物带着东阁上木头柜子的味道,并不难闻。她抚平因为长期折叠而产生的褶皱,挂到了粗绳上。
从袖里灌进的风将衣服撑开,就仿佛人类所传闻的、灵魂真的归来了那样。但是雪女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情。
没有月亮,鸦青色的天空干净的连星星都没有;没有风。
什么都没有。

“——”
那个声音如海浪潮起潮落,隐隐约约,在天地间万物寂寥之时却高涨起来,鼓噪她的耳膜;本来只是轻嗡,像是夜里的蚊虫扇动了翅膀,紧接着像是叹息声、渐渐的又像是溪流、瀑布、又像是隆隆的雷声,振聋发聩,反反复复!
“什么,”她大声说,忽然就像触电般地颤抖起来。空气里有什么神性的东西——但是本不应该,然而,他就在那里,明确无疑——落在她的身上,像是爱抚,或是其他什么的;但他的确就在那里。时光反复倒转回经年以前,就是那个下午,他倒在她怀里,她大喊着“您说什么?”
他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,然后就没有然后了。
那雷声在她耳边炸响,跨越了有十年之久。

“——是你啊。”他说。

她忽然潸然泪下,不禁泪流满面。

-完-

起因是之前有人说狗雪刀总是雪女死亡,好的今天狗子死了(不是)。在前期查资料的时候查到了一点有趣的东西:日本人认为自己穿用的衣服赠给最亲近的朋友,意味着把自己的魂魄也赠给对方……日本有用衣服招魂的习惯。
哇哦。
这篇狗雪大概处于一种朋友以上恋人未满的“精神伴侣”的情况吧,等到狗子死后的第十年,雪女才意识他的离去的不可挽回以及她真的失去他了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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